一个婴儿的啼哭，虚弱地从木门的缝隙里透出，月杀松了口气，转头看向自己的阿父，却愣住了。

纪王看着天空，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。

月杀看着阿父站在雨中，雨水划过他的眼角，滴落下来。

他好像明白了什么。

族人们跪在雨中，张着嘴接着雨水，滋润着干涸了许久的身体。

纪王慢慢推开木门，接生的女人满脸泪痕跪在地上，惶恐地磕头：“大人，夫人她……”

纪王挥挥手，女人抽泣着退下。

他看着那个血泊中的女子，那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女孩，和他一起长大，一起杀敌，一起维护着这支流亡的部落。

她是个强大的女战士，现在瘦的不成样子，曾经柔软的花瓣一样的嘴唇，灰白干涸。

纪王拿起一旁的水盆，里面的水像是和拿来时一样满，她到死也没再碰这盆水。

他端起水盆，倾泻而下，滋润这具干枯的肉体，冲刷掉所有的血水。

清澈的水浇到婴儿身上时，她突然咯咯笑出声，而她的阿父好像没看见她一样。

晖明进来时，看到的就是一副场景，吓得赶紧把婴儿抱起来：“大人，她才刚出生，怎么能用水浇呢？”

纪王没有回答，晖明看了看四周，才意识到夫人已经去了，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地异常，许久，纪王才沙哑着嗓子开口：“晖明。”

“在！”

纪王疲惫地看了看他，以及他手中的婴儿，“这个孩子，交给你了。”

晖明张大嘴，这个刚刚成年的战士愣住了，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：“可是，她不是您的孩子吗？”

我还没娶老婆呢大人！我刚成年您就送我这么一大拖油瓶……

大人您是开玩笑对吧？

纪王嫌恶地看了那个小小的婴儿，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孩子，她根本不会死。

“我不想看见她，你看着办吧。”

倒霉催的晖明把这个婴儿抱到大祭司面前。

“大祭司啊，这个小奶娃娃怎么办啊？大人好像不想要她……”

大祭司接过婴儿，叹了口气：“族长只是一时想不开，夫人的死怪不到这个孩子身上，罢了，就放在祭祀堂养着吧……族长可给她取名了？”

晖明摇头。

大祭司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，他看了看瘦的跟猫一样的婴儿，开口道：“她出世的时候，下了这场大雨，想来是上天的宽恕，我族雄为枭，雌为羽，她便叫恕羽吧。”

希望她的降生，是上天对枭族的饶恕吧。

这个时候的人族，虔诚地相信着一辈子都没见过的，只在祖辈的故事中提到的神明，很多无法理解的灾难，理解成神明的惩罚。

可是，真的有神明吗？

若果有，我们这么信奉着神明，神明为什么不来帮我们呢？

祭祀堂的日子枯燥又乏味，即便大祭司并不约束下面的人，但是恕羽每天做的最多的事，就是发呆。

五千年后的某次考古探险，把她这个倒霉蛋送到了上古部落时期，这个大家一起披着兽皮茹毛饮血的时代。

好在她不用外出打猎，这个壳子虽然瘦弱，但是还是什么族长的孩子，哪怕手无缚兔之力，也能不缺吃穿。

虽然这吃穿，实在是难以下咽。

母亲死的早，父亲压根不关心她，还有个哥哥也很少来看她，听晖明说，她那个便宜族长爹名字都没给她取。

真惨。

恕羽一直在祭祀堂长到七八岁，才知道自己原来不是父母双亡，也才知道那个偶尔来看她的冷漠少年是她的亲生哥哥。

知道这件事后的恕羽试着小心翼翼和少年搭话：“你是我的阿兄吗？”

少年脸黑了黑，但还是点头了。

恕羽对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，喜滋滋问他：“那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少年脸黑的跟炭一样，恕羽吓了一跳，慌忙解释：“不是，我知道你叫什么，但是我不知道那两个字怎么写。”

少年脸色好了一点，拿着剑在地上划拉两下子，恕羽低头仔细看了一会儿，抬头笑了到，“我记住啦，一定不会忘的！”

月杀沉默了一会儿，又听到妹妹羡慕的语气，“你的名字真好听，是父亲取的对吧？”

他随口道：“不是，我自己取的。”

恕羽默了一下，没想到他比自己还惨。

也许这个时候养孩子都是放养政策？月杀身上到处都是伤疤，恐怕是从小跟野兽搏斗长大的。

她同情地看了看自己的兄长，月杀却理解成了别的意思，想要安慰她一下，却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两个人就这样坐着，直到天色昏暗下去。

自那以后，月杀就对她亲近了一点，会主动和她说几句话了，偶尔会给她带一些小玩意儿。

如果就这样下去，等到她那个冷漠的父亲年纪大了后，月杀便是下一任族长，那时候她可以帮他壮大部落，让他们能更好的生活下去。

然后恕羽就可以四处走走看看，亲眼见证一下这个时代的真正面目，既然来到这里，未尝不是一段人生。

可是没有这样的机会，在她出生后，她就已经背负了一段命运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