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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(2/2)

在这个所有人埋头学习的时候,把腿叠上来又放下去、前后左右挪了七次椅子、持续不断摁动圆珠笔,仿佛突发多动症的林朗就显得格外引人注意。

“不要动了。”许潜默默地忍耐一会儿,抬手把林朗手里的笔夺下来,啪嚓平放在桌面。

“我患了一种一听巴赫就会当场死亡的病,”林朗很认真地说,“你们不觉得很焦虑吗?”

正在顺序播放的钢琴曲无疑非常有序、愉悦且舒缓,它并非没有结束式,但林朗一直觉得,这是一种像上了发条一样永恒但虚无的愉快,让他想到人造的朝阳或者永动机。

适当地保有秘密有助于维系感情,所以,许潜决定永远也不告诉林朗自己还专门整理了一个巴赫专属歌单,在进行与逻辑相关的学习的时候听。

“嗯?可是我记得许潜就很喜欢巴赫。”潮牌说。

许潜:“……”

林朗:“……”

“呃,许潜,看一下这个,”在这个尴尬的时刻,潮牌假装无事发生,把练习本推过去,“第三小题。”

许潜顺水推舟,凑过去简单过了一遍1、2两小题的过程,几乎立刻就给出思路:“既然要比较大小,你把两式相减,然后用导函数求单调性,证最小值恒大于0就可以。”

“谢了钳子。”

“字太难看了。”

“管我?”

“……随你。”

学霸之间的交流短暂高效且非常默契,林朗在旁边支起耳朵听,听得一头雾水,甚至一时回想不起来导函数是个什么东西。他的数学课已经很久没有清醒的时候了,至今摆在书桌上的都是必修一,全新无暇,从没翻开过。

这时他又一次地意识到,自己和许潜真的是不一样的。他们也许可以一起玩游戏,一起压马路,但不会有任何专业上的交集。他们对互相知之甚少,甚至可以说全然不是一路人,就连相遇相识都全靠巧合,一个刺儿头和一个闷葫芦,两人同桌,三年同窗,仅此而已。

随着升学,随着离开老环境,随着人生阅历渐渐体现出差异,隔阂随时可能愈演愈烈,分道扬镳才是普遍结果,在这个前提下,仍然并肩同行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一样珍贵。

这段关系几乎是无从维系的。

林朗不想做可有可无的朋友,他想做特别的,但有一个问题却不得不考虑:

我值得吗?

许潜似乎是察觉了林朗心情不佳,他歪头看林朗,目光带有询问的意思。

林朗是个小孩儿心性,不怎么琢磨事儿,乍一对上许潜温软的视线,甚感宽慰之余,只想周围的无关人士通通消失,好让他扑过去抱住许潜的脑袋叭叭地一通亲。

唉,不过这样唇膏会印上去吧?

林朗用指腹蹭了蹭下唇,抬手一看,果然留下了浅浅的颜色。

奇怪,那些涂口红的女的是怎么啵啵的呢?有机会我得去问问看。

在许潜看来,他只是好心好意地关心一下忽然情绪低落的林朗,结果这个人忽然抬起头凝视着他,然后抬手慢慢地擦过下唇,盯着手指头愣了一下,傻傻地咧开嘴笑了,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。

林朗很帅,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看起来很性感,但是以后在家里这样就可以了!许潜在桌子底下拧了一把林朗的大腿,希望他立刻停止这种在公共场合擅自开屏的行为。

你敢拧我!林朗眉毛一竖,把手头上的书倒扣在桌面上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到桌子底下在许潜大腿上拧了一把。

我下手有这么重吗!许潜“嘶”了一声,一把扣住林朗的手腕,报复性地用力捏了捏。

林朗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开,曲起手指在许潜腿上弹了一记,压低声音用气声说:“撒手!”

许潜好像没听见似的,一手在下面牢牢地牵着他,一手还能在坐标轴上画出一个溜圆的单位圆,非常理直气壮:“撒手了你又作妖。”

林朗更压低声音,凑过来一字一顿发出了恶魔的低语:“都·看·着·呢。”

果然这句话非常奏效,许潜立刻松开手,装作不经意地扶了扶稳稳当当架在鼻梁上的眼镜,面红耳赤低着头酝酿了两秒,抬起头发现被忽悠了。

两个男同学自顾自地在同一张草稿纸上画图试图说服对方,音量已经隐隐控制不住地放大,根本无暇注意许潜和林朗在桌子底下有什么小动作,只有钱家桐笑吟吟地看向这边,和许潜对上目光后,她主动伸手捂住眼睛,是“我什么都没看到”的样子。

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好追究,许潜叹了口气,想就这样假装无事发生。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开始看题,那边的钱家桐对着她的英语笔记本,忽然“嘿嘿”地笑起来。林朗当然知道她在笑什么,本来作为当事人他不应该笑的,但因为这笑声太过魔性,林朗也跟着“嘿嘿”起来。

路人脸很疑惑地问:“你们在笑什么?”

“不好意思,”钱家桐说,“我想到高兴的事。”

许潜:“……”

“嘿嘿”的结果就是,无论对刚才桌子底下发生的事知不知情,最后大家都莫名笑起来,引起邻桌愤怒的瞪视。

和大家肆意的大笑不同,许潜的笑是无声的,带有一点无奈和羞赧,似乎对现在造成的局面非常困扰,但又情不自禁地感染上快乐。

许潜带着这种有点为难的腼腆笑容,就像是一个长辈无可奈何地看着一群在公共场合调皮捣蛋的小孩儿,会让人有一种伸手把他拽下云端的冲动。

说白了就是……唉,年轻人,年轻男人嘛。林朗在心里默默地忏悔,两条长腿叠在一起,虚掩住了另外某种不可言说的冲动。

图书馆的桌子本来就不太高,当他把腿叠在一起就更显得拥挤。林朗心烦意乱地把手上的书往后翻了一页,念经一样地让纯洁的汉字在心里循环滚动播放,其实一个音节也没往心里去。直到忽然读到有名的句子时,他才发现自己手里是拿了一本聂鲁达的中译诗集,对林朗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巧合。

“我喜欢你是寂静的

“似乎你已经远行

“你像黑夜

“点缀静谧与群星

“此时,只消只言片语

“和一个微笑就足够

“你让我感到幸福

“那幸福近乎虚无

……

林朗的指尖摩挲着这一句话:我喜欢你是寂静的。

他支着脑袋想道:沉默就是被爱的原因吗?当然不是的。

如果让林朗分析自己喜欢许潜的原因,其实说来很琐碎:

我喜欢你毛衣的颜色,我喜欢你喉结的弧度,我喜欢你不善言辞的羞怯,我喜欢你投向我的视线,我喜欢你看我时的目光是寂静的,像无澜的湖面,像只等待我来救援。

我喜欢你依靠我,但我真正想要的是在无言的缄默背后,你肯承认我,你不顾别人的目光抓紧我的手。

我喜欢你,当你作为一个值得被爱的独立个体。

可是这个值得被爱的人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。

墨迹在泛黄的纸页上滞留,平直的线条晕出毛边,许潜下笔越来越重。一缕过长的额发散落下来,被他伸手别到耳后,就在这撩起头发的刹那,他感受到了默默注视自己的目光,是熟悉的、他不会下意识躲避的目光;但也是灼烫的、他无力回应的目光。

一个月的时间短得就像黄粱一梦。

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,只把头低下去一点、再低下去一点。

他怕他一旦抬起头,连镜花水月都敢去捉握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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