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的闸口打开,过往一切像洪水般奔腾而来,扫过之处无不是狼藉一片,她索性不拦着,将那些藏了许久的话一吐而尽:“那一年我在永安宫前亲眼目睹你与她种种恩爱,没过几天你迎她为侧王妃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,无论我走在哪儿,到处都可以听见你们的好消息,道你们如何情深,道你们如何幸福。我不想待在京城,只好求三哥带我回泰山,也只有泰山之上才有我和你的回忆,可等我回了泰山依然找不到你!我记得那时大雪纷飞,鸟兽绝迹,天地之间仿佛就独我一人,我站在山巅之上,那是我们曾站过的地方。我等着你来找我,日升星沉,一日又一日。我失望过也绝望过,我也想过只要我再向前迈几步,便可以再不受尘世情缘所扰,终生清净,可是我没有,我不甘心,我更舍不得你!”
“终于,我的眼睛再也看不清东西,大夫说是因着长时间注视强光导致眼脉受损,我被迫回了京城!”
她淡淡地笑了笑,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般,娓娓又道:“直到你与白琓瑗大婚那一夜,我才真正明白无论我再如何苦等,我都等不到你了!那日大伙儿都瞒着我,我眼虽盲了心里却是记得你们的好日子,我苦苦哀求父亲母亲好久好久,终是三哥出面求了情又再三保证,我方可以出门!那日的长街之上喜乐锣鼓声响在耳旁,我和三哥随着人流一起向前挪着步子,那时人太多,我们走散了。我蒙着眼睛摸索着上前,可不知是被谁用力撞了一下,我跌倒在地上,后面的人群却是没停下脚步直踏在我的身上,就像大块大块的石头砸下来,我痛得大声呼喊你的名字,那时的你,应是在七府门口迎着白琓瑗的喜轿吧!”
许是这些话憋久了,夹的痛意早已深入了五脏六腑,如今一口道出,竟让她觉着轻快不已,她顿了顿,道:“打遇见你至今,我好像经历了一生的苦痛呢!”她又记起了一事,云淡风轻道:“对了,我还曾在腊月天被人推入寒潭之中,五死一生,以至今日落了一身病根!还有我们的孩子,听说是个女儿,可惜——”
言及这里,她忽地顾自莞尔笑了起来,望了景翊一眼,轻轻替他抚平紧皱的眉,声儿也如她的手劲般,柔柔的,软软的:“景翊,你说遇上你是我的福还是我的祸?”
景翊未听过她提及起过往,此刻乍一听心中尽是百般不信,郁郁难舒之间他深深纳着气,胸口亦是起起伏伏,终了,一个未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!
此时的她如何不能体会他的心情,当初他在永安宫向她倾吐心里话时,她也是心如刀绞疼痛难忍啊!她起着巾替他擦了擦嘴角,冷淡道:“若将你换作我,你会不会恨我?”
景翊心中有许多话要与她说,可他说不出,他使尽全力将他的食指微微一弯,勾上了她的手指,紧紧地勾着。
夏侯箬极力抽出自己的指头,不小心碰触到他指尖伤口,他也不嘶声哼痛,只定定地凝望着她,她忽地气恼不起来了,反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:“你让我一直恨你不好吗?你为什么要出事啊,你成心让我内疚是不是?”
景翊手指动了动,亦勾动了她的手指,眼神之中似安慰又夹心疼。
夏侯箬索性伏在榻边放声大哭,将这些年的委屈与怨气皆发泄了出来,还有这几日的提心吊胆,“当我听到你出事的消息,我很担心,可当我亲眼看着你满是伤痕了无生气的样子,我是真的害怕了,我害怕你突然不见了,我更害怕我恨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不在了,那时的我便连恨都无所依啊!”
好一句恨无所依,景翊酸涩合眼,回想府里那次他伤她至深,她昏迷几日,他亦是不眠不休守着她。若她那时香消玉殒,他也是恨无所依啊!周遭往复,如今瞧来,还真是应果报应!
景翊心中隐隐作痛,他极力地抬手,抚摸着她的脸颊,心疼道:“飞儿,不哭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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