群里出现一列“好的,收到”。
季词把手机重新揣回了兜里,躺下去的时候蓬松的枕头反抗似的弹了一下。
做这个决定以来,他第一次思考父亲说的话。
“季词,你都多大的人了,还喜欢搞这种过家家的游戏。支教?我看你们就是去添乱?”
“人家教了几十年书的老师不比你们懂?你以为你们是谁?”
“我跟你郭叔叔说好了,今年暑假
你去他公司实习,多攒点经验人脉才是实在的。以后你不管是混政界还是商场,这些经历才有帮助。”
手机在振动,隔着牛仔裤在昏暗中发出一点蓝光。季词慢慢摸出来,新消息——齐皓:加油(微笑脸)
季词:不好意思,我对这方面其实并不熟悉,可能要请你多多包涵了。
齐皓:哦,那没关系。
季词借着微弱的光看头顶的床板,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懒散挑剔的男生,其实还挺靠谱的。
屏幕又闪了一下。
还是齐皓:我也不熟悉。
……
教师宿舍楼外是一行茂密的果树,季词他们住在三楼靠边的位置,一从树枝甚至伸到了阳台上。现在月上柳梢,树枝在窗帘上投下一个摇晃的鬼影。
季词已经洗过澡,躺在床上翻来覆去,偶尔能听到楼道里的脚步声。其他时候,整栋楼和整个人都是空荡荡的,打个哈欠都有回音。
他不自觉地想起了下午的鼓点,想起了那首土耳其的古老歌谣:远方的大鼓声,邀我作漫长的旅行。我穿上陈旧的外套,将一切抛在脑后。当季词站在篮球场的时候,连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。或者说,晚上的“新安排”之后,很多事都变得莫名其妙了。
他顺着这莫名其妙转个弯走下去,发现了二中爬满三角梅的长廊和长廊下面更大的操场。
盛夏时节,一切的绿色都野蛮生长。
操场只有跑道铺了塑胶,跑道围起来的部分是一些杂草和碎石子。两盏白炽炽的灯从操场的南北两侧打过来,中间依稀是水泥砌成的主席台和看台。
这应该是二中旧的运动场。
季词踩在晒了一天,有些发软的跑道上。大概是新铺的,塑胶味道还很浓。季词想起之前看到的资料:就在去年社团创始人又捐赠了一大笔善款,用以建设金溪民族中学的硬件设施,扩大师资力量……
他走了小半圈,发现这里也有篮球场,网兜已经被腐蚀,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一圈。篮筐也掉下来一半,摇摇欲坠。季词甚至能听到它晃荡的声音,就像两根铁管撞击后悠悠荡荡的余音,就像现在发出来的声音——
半个黑影扶着篮球架站起来,另一半大喇喇地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,更显得黝黑。
黑影叼着半根烟,仿佛站不直似的,靠在球架上,抱着胳膊打量他。
原来是那个“鼓点”,季词认出来了,他确信“鼓点”也认出了自己。
他就是有这种感觉。
那目光还是黏在他身上,季词感受到一种非说点啥不可的责任,“你是二中的吧,学校不让你们抽烟的。”说完他舔舔嘴唇,语句好像有点教条无力,“《守则》里规定了的。”这下更无力了。
半晌,一个声音冒出来,“哥,啥是《守则》?”
有点尖锐,季词直觉这应该是另一个人的声音。“鼓点”的声音应该更沉更厚些才对。
果然,另一个稍矮的身影从后面站出来,嘴前也是一点闪烁的火光。
“走吧。”因为咬着烟,“鼓点”说话有些含混不清。 两个人一前一后叼着烟离开了,草丛里传来一声“呱”,在空旷的操场显得格外清晰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