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雪霁懒得和她争辩,打算把刚才离奇的经历和那只说人话的狼指给曲荃看,可一转头哪还有什么狼,早已不知去向。曲荃看着凌雪霁蓦地激动起来,抓住自己的袖子,“曲荃!快追,刚刚那个狼是……是阿茅!”
“你说什么?”跟来的金吾卫里恰好有张斐,他一听这个名字立时跨出一步,“雪霁姑娘,你可别是说笑吧,阿茅是人,这狼怎么可能是阿茅呢?”
凌雪霁扭头辩解,“千真万确!我不可能听错的,他和我说话了!!刚刚就在这里的!”
张斐还要质疑,一旁的曲荃已经抬手制止,“此事无需争论,待寻到那匹狼后自有分晓。”
左街金吾卫为首的小武惊道:“怎么,尚书大人还要往里追?”
曲荃并不答他,只拍了拍凌雪霁的肩头,鼓励的说道:“带路吧。”
“你,你不怕吗?”凌雪霁仰头看她。
“那匹狼既然能被你追到,还能与你说话,证明并无害你之意。”曲荃眸光淡扫打量了一下这个荒无人烟的巷陌,闻着阳光炙烤在林木上的气息,不难想象它曾经的盛景。“或许,它只是想借你之眼,告诉我们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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危岳雁刚听夫人弹完一首曲子,就被人请出了府。凌秋泛收好琴看了会花,又在后苑走了一圈,便沁出一身薄汗。打发绿沉去准备热汤来沐浴,一路向寝屋走去,路过厨房时思忖着今日天热,逐而进去嘱咐厨娘给危岳雁备一份消暑的凉糕,正巧有凌人来送宫里头下赐各个府邸的冰块,凌秋泛看着那些冰块晶莹剔透煞是心动,遂又要了一份红豆冰沙。
琢磨着绿沉那边应该也备的差不多了,缓缓出了门,刚离开厨房几步远,便听里头那个凌人和厨娘们窃窃私语起来。将军府治下森严,将军夫人在时除应答以外不得出声,故而里面的人等凌秋泛出门后才感说些外界听闻。凌秋泛并不是好听人隐私之人,转身便要离去,却听见了一个与她有关联的名字,曲尚书。
这个曾经差点就成为她妻婿的女子,现在是她妹妹的良人。想来那人身在朝廷为官,自己能够给听见的也无非是一些刑狱司中的异闻,可心中仍然期盼着,可以从那凌人的口中,听到些许关于妹妹的消息。
“人手狼头的怪物?哇左街区那边啊?”
“是啊,幸好不在咱们这,不然真是要吓死人了。”
“不过区区一匹狼,左街的金吾卫三两下就拿下了吧?”
“怎么可能啊,这回的狼可不是普通的狼,听说啊,这个狼怪异的很,就是精壮汉子都抓不住。听说左街的金吾卫还把右街的金吾卫请来了,在左街办案的刑部尚书大人和金吾卫右街使朔大人一并跟去了。”
“这么厉害啊,那现在怎么样啦?”
“还不知道呢……”
凌秋泛驻足听了一会,并未听见有关尚书夫人的只言片语,对剩下的内容也失了兴致,转身欲走——等等!人手狼头的怪物??凌秋泛纤眉微蹙,这个怪物她不是闻所未闻,在万霞山时,雪霁似乎提到过这样事物!
“嗨呀,这狼要是跑到我们右街……夫夫人!”厨娘们见到凌秋泛一脸凝重的进来,以为是来训斥自己的,一个个都露出仓皇的神色。
谁知凌秋泛并未搭理她们,而是拦在那个凌人身前,问道:“你方才说的人手狼头的怪物,现在如何了?”
那个凌人是第一次见到将军夫人,原以为能和阎王似的将军过日子的定是个贤良温和的女子,现在看着这端方肃敛的凌秋泛不自禁的有些打怵,“回回禀将军夫人,小的只知那人手狼头的怪物据说是跑进了近郊的一处荒废巷子里,其余的小的也不知道啊……”
“你把手伸出来。”清冷的声音命令道。
那凌人抖了抖,以为自己要受到什么惩罚,但又不敢不从,只得颤抖着将手伸出,摊开。掌心倏的一凉,预想的疼痛并未降下,她疑惑的睁开眼睛,发现掌心里静静卧着一支小巧精致的珠钗。
“速去打听,再来禀报。”
“多谢夫人,夫人稍候,小的这就去!”
第一百零二章 荒院枯井
朔石斛和庞瑞各怀心事的等在废坊外,山郊那边再没什么动静, 看来那人手狼仍旧被牵制在废坊中, 朔石斛长呼一口气。左右看了看左街区的邻郊景象, 目光触及废坊边那十多亩荒田之后, 意味深长的看了庞瑞一眼。庞瑞此人脸皮极厚, 但被人拿这种眼神打量,不免也浮上些赧色, 毕竟那片荒田和眼前的废坊……再不自知也想得到,朔石斛所辖的右街想来是没有这等“残象”的。故而, 当他看着眼前慌慌张张语句不通的禀报着废坊内情况的金吾卫, 也难得顺眼了一回。
“什么?!你是说跟丢了?”朔石斛眉头一跳,刷的站起身来, 袍袖一震,“加派人手,再探!”
“尚书大人进去后跑的飞快, 走的路弯弯绕绕的,属下也提醒过大人这么走下去怕是要走散, 可尚书大人不听啊说是那位……哦!那位雪霁姑娘留下了线索, 必须按照这样的路线走才能寻到雪霁姑娘和人手狼的踪迹。”
“那现在呢?踪迹没找到,倒是要换本官找她的踪迹了!”庞瑞也不知怎么就突然有了气节, 当着朔石斛的面把话说了出来。果然那边朔石斛寒着脸转过身来。
“庞大人,注意言辞。”
庞瑞摸了摸鼻子,看了眼那个汗流浃背跪在地上的金吾卫,“先不要加派人手, 再等等看。依你说的情况,就算是加派了人手也一样会找丢!”
“那里面那么多条人命你就不顾了?”朔石斛怒斥。
庞瑞摊手,“本官也想顾,但那个不知打哪来的黄毛丫头冒冒失失自不量力的把他们引入死途,这个罪名不该由本官来担。”
朔石斛气的咬碎一口白牙,“困在里面的可是当朝刑部尚书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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绿沉备好了热汤久等自家夫人不来,只好捏着帕子皱起一张小脸满府找人,终于在庖屋附近的亭子里寻到了凌秋泛。忙走过去道:“夫人,您怎么不回屋呀?”
凌秋泛本来急着等凌人回来禀复消息,可又因自小的教养不愿待在庖屋里头,只好在附近寻一处小亭待着避暑。此时见了绿沉还未开口,庖屋的厨娘就将一盘红豆冰沙端来放在凌秋泛面前的石桌上,躬身告退。
绿沉看了看红豆冰沙登时会意,“原来夫人是渴了,这些事情让绿沉来做就好啦,最近天热庖屋附近又火烧火燎的,夫人还是待在自己院里凉快些。”
“倒不是因为这个。”凌秋泛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原意,只得将方才在庖屋听到的信息与绿沉一说,后者讶然的捂住嘴。
“夫人原来听说了这个。”
“怎么?”凌秋泛知她话中有话,搁下刚拿起的瓷勺,“你也听说了?”
绿沉抿嘴点了点头,“刚刚将军回来了,也说起此事。好像是说金吾卫人手不够,右街使那边请将军派人。”
“这么严重么?”金陵十二卫的总人数加起来有十五万之多,金吾卫虽然在数量上不及其他几卫但对付一匹怪狼而已怎会缺人手?
“好像是说那只怪狼跑入了左街区山郊那边的废坊,那个废坊没被火烧以前就跟个迷宫似的全都是岔路,现在肯定更乱。左街使不派人,右街的金吾卫大多还在保护命案现场,右街使大人急的不行这才来将军这边请求派人。”绿沉小脑袋一点一点的,将军的公事甚少有带回来处理的,就算有随侍的也是湛金不是她,所以她不太清楚左右街使的矛盾,只能如实将听来的告诉夫人。
凌秋泛却不一样,一听就知道有猫腻,但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多做揣测也不合适,便只道:“幸好是一座废坊,不然殃及无辜百姓就不好了。”
绿沉连忙发出否定的鼻音,“不是的夫人,虽然没有百姓居住,但是尚书大人跑进去了!”
“尚书大人?”凌秋泛刚想问哪个尚书,随即想到一匹狼而已怎可能惊动当朝两位尚书,跑进废坊的定然只能是曲荃。“曲大人进去了?这等危险的地方,曲大人怎的进去了?”
她突然想起了前几日一些官宦女眷设宴聚会,自己虽身阶较高,却因嫁的是女子故而并未太受尊崇。当时最受那些贵妇人奉承的是当朝礼部尚书的儿媳。在凌秋泛的意识里,当朝尚书,朝廷命官,正三品的重臣,六部最高权力者,根本不应该因为这点事情只身犯险,这不合常理也不符身份。
绿沉努力的回忆着道:“嗯……说是因为曲尚书带去的一个小姑娘也跑进去了……”
“小姑娘?”凌秋泛心头隐隐升起不妙的预感,“那么多金吾卫都在,他们如何会让一个小姑娘进去?”
“因为那个小姑娘身手可好了,据说一开始在山郊上追狼的时候,金吾卫那些男人们都吃不消,倒是那个小姑娘脸不红气不喘的。”
“!”凌秋泛刷的站起身,把面前毫无防备的绿沉被吓了一大跳。身为姐姐,她自然知道凌雪霁有几斤几两重,自己这个妹妹的武艺并未至臻,但这个描述怎么听来都是在印证她内心的想法。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,绿沉从未见过自家夫人脸色阴沉至此,几乎是低吼出声。
“带我去见将军,快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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曲荃和凌雪霁一路快步在纵横交错的巷陌中寻找,沿路都是些火灾后的惨淡景象,阳光洒在上面竟生出几分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的颓然。曲荃暗自思忖,这个废坊想来已有两三年光景,搁在这里有碍观瞻影响百姓生计,道路错综复杂,极易成为罪犯土匪窝藏的据点,左街使庞瑞隶属于十二卫……嗯,是时候参危岳雁一本了!
一旁的凌雪霁看着道路两旁光景也有自己的小想法,这里这么大,如果百兽园里豢养的动物都跑到这里来,是不是自己一个都寻不见了?
此时若是画眉和集锦在场,听得到她们的心声,定会发出相同的感慨。都身陷险境了还能走神到这种程度,真不是一家人,不进一家门啊……
大约是那匹怪狼冥冥之中意识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侵犯,终于再次现身,只是它这回现身的地方让曲荃和凌雪霁头大不已——
竟然是在一处荒废院落的屋顶站立!
见它双耳直立,目光灼灼,尾巴微卷着上抬,如同这瓦烁屋顶就是它的王座,底下的人类便是臣服在它王座下的臣民,十足倨傲昂然的模样。
凌雪霁喘匀了气就要寻树干借力纵身,还未来得及施展身法眼前的一幕惊得她当场岔了气。那狼仍然是双头,可不再是两只狼头,那只微笑的狼头转过去再转回来时竟然变成了人头!!定睛细看,不是阿茅是谁!!!
除了曲荃和凌雪霁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惊,身后没有跟丢的两名金吾卫也是一脸瞠目结舌,赶紧揉揉眼睛确认不是昨天晚上熬夜打牌睡眠不足产生的幻觉。
“阿……阿茅!!”凌雪霁惊呼出声,曲荃连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