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养育孩子比莱恩想象的更加艰难。
一半普星血统的幼儿并不适应b-25干燥寒冷的气候,莉莲很容易脱水,柔软的肢体失去温度就会变得僵硬灰败。莱恩只能在下矿的时候把她塞在防护服胸口,用自己的呼吸和体温为妹妹提供存活的环境。然而莉莲长得很快——普星人通常体积庞大,她相对来说已经非常娇小,只是没法再和莱恩一起塞进防护服里。
莉莲半岁的时候莱恩想办法弄到了一个报废的小型水疗仪,他费了点力气修好它,放在家里,喷头正对着婴儿床。白花花的水雾里,莉莲的皮肤重新变得柔软湿润,温度调节器开到最高后,她拉扯着自己易于变形的手指,快活地笑了起来。
莱恩看着她,一丝温柔的微笑在唇边转瞬即逝,他的眉毛再次拧了起来。
湿润与温暖意味着水和核子能的消耗,意味着一大笔他支付不起的费用。而随着矿脉越来越稀少,一天开采出来的矿石甚至不够水费。
他必须另寻出路。
没有太多考虑,莱恩做出了决定。
三年后。
基地的穹顶之外,黑暗与酷寒笼罩下的废料场大得像是一片海,终年不休的飓风吹来吹去,将废弃品随意卷起又抛下,形成另类的潮汐。飓风暂歇的止风区内,顶着氙气灯的拾荒者如同海中游荡的猎食者——然而莱恩没有“海”的概念,对他而言,充满危险的废弃品和放射性物质的废料场只是另一个更加巨大的、地面之上的矿场,只是在这里掘金需要更好的眼力和更硬的拳头。
莱恩碰巧二者都有。
他在废旧金属的荒野上游荡,缀满补丁的防护服空空荡荡地挂在身上,显得愈发瘦骨伶仃。然而自他把“大个子法拉”揍断了一条腿后,没人敢再去招惹他,哪怕那一架里莱恩也断了两根肋骨,只靠一口硬气撑着才没有倒下。
不管怎样,他的凶悍和不要命为自己赢得了一片领地。有人向他示好,也有人远远地挑衅,只是莱恩并不在意这些,他仍然孤独地巡游,翻找可以修复的机器、未用完的核原料,或者任何可以换成能量点数的东西。
就在这时,一团金红的火光从天边坠落。
灼眼的光芒照亮了地面,仿佛燃起了一场大火。火光映入莱恩眼中,他眯着眼睛抬头,恰好看到最后一抹光芒拖着长尾砸在地上。
那是陨石吗?还是……
莱恩只犹豫了一秒钟,拔腿向光芒落地之处跑去。
白色氙气灯光下,广袤沙原呈现惨淡的灰黄色。沙砾被高温融化,又迅速冷却凝结成黑色的水滴状岩石。直径近三十英尺的撞击坑中岩层被烧得发亮,布满大理石似的斑纹,当中一块黑色巨石一半陷入地表,一半斜斜露出来,不算平整的表面反射着散漫的白光。
莱恩失望地叹气。他本来期望掉下来的是架飞行器或者什么空间站的坠物。至于陨石——就算他有办法搬回去,如果没有什么稀有元素,估计也卖不了几个能量点数。
尽管如此,他还是侧身滑下陨石坑。随着他一步步靠近,莱恩心中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,这玩意不像陨石,黑色的表面凹凸不平,布满裂缝,缝隙间……
他微微低头,明亮的白光扫过,一线刺目的光芒射入眼中,莱恩反射地侧过头,随手按了上去。
薄薄的岩壳在防护服的手套下破碎,耀眼的银白色茧状舱体显露出来,光滑完美的流线型在猛烈的撞击下仍然基本保持良好,光线照入透明的舱盖,映出里面蜷缩着的人类身形。
“我——操!”
莱恩张大眼睛,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,随即被狂喜取代。他用力剥去那层似曜岩的岩壳,因激动而微微发抖。一架飞行器!哪怕是坠毁的飞行器呢,在基地的黑市上足够换到上万点能量点!水,食物,核子能!
一个念头闪过他脑中,莱恩颤抖了一下,冷静下来。这玩意他肯定拖不走,用不了多久更多的拾荒者就会像嗅到腐肉的苍蝇一样聚集过来。
在那之前,他得把所有值钱的东西搞下来,统统带走。
这个决定只花了他一毫秒,毫不迟疑,莱恩从背包中掏出一根撬棍打算暴力拆解。他沿着透明的舱盖摸索,试图找到一条可供借力的缝隙,不知摸到哪一处时,舱体忽地一震,舱盖缓缓打开了。
莱恩一怔,目光在舱内转了一圈,意识到这大概不会是一架飞行器。舱体内部十分狭小,没有任何可操控的东西,事实上舱体中空无一物,除了那具蜷缩着的小小身体。
尸体……是个小孩?微弱的怜悯从莱恩心中一闪而过,也只是一闪而过。这身防护服似乎不错,他随即想,我穿得下吗?应该能卖点钱?只要还没坏,千万还没坏!
莱恩抓住尸体的手臂扯了扯,发现小腿的地方被下部变形的舱体卡住了。操,他骂了一句,决定先把人拽出来,空衣服总不会被卡住吧?这么想着,莱恩翻过尸体,伸手去摘尸体的头盔。
他的手停在半途。
他看到了一双银灰色的眼睛,平静得一如暴风雨前的天空。
“救我……”
莱恩疑惑地抖了抖耳朵,简直怀疑刚刚那一声是自己的幻觉。那双灰眼睛已经再次合上,男孩的面容安详而沉静。
只看脸部,和宣传片上悠闲快活的人类孩子一模一样。
操!莱恩恶狠狠地骂道,再次抓住撬棍。
“真他妈的操`蛋……”他一边骂骂咧咧,一边咬牙撬动变形的逃生舱,到底没有摘下那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防护服头盔。
这家伙是个纯人类!他对自己说,看看这架势,肯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,活的可比死的值钱得多!
“大不了……卖到黑市……人类应该很他妈贵……”莱恩随便拿防尘布把男孩裹了裹,抗在肩上往基地走去,一路嘟嘟囔囔,像是威胁,又像牵强的解释与自我安慰。